继室谋略_第六十九回 成亲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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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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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任妈妈之后,孔琉玥与白书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高兴的笑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的孔琉玥,忽然得到这样一张已故嫡母留下的财物单子,一多半会立刻去找尹老太太要个说法,正是因为她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所以之前才会在下人们口中落了个‘目无下尘’的名声。她或许不会在乎那些财物,但她一定会为自己讨个说法,这才是之前的孔琉玥,清高孤傲却又心思单纯的孔琉玥!

  现在的孔琉玥当然不会这么做。

  一来她从没见过尹鹃,跟她谈不上有感情,兼之前身又非尹鹃所生,她跟后者没有那种所谓“血浓于水”的、即便换了瓢子也不会丧失的母女天性,真正血浓于水的,反倒是尹老太太和尹鹃,在她心里,尹老太太作为尹鹃的母亲,与后者血缘关系最近的人,继承后者的遗产,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事;

  二来则是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便是她真拿了单子去找尹老太太,只怕也要不到什么说法,反而极有可能让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婆媳越发厌弃她。如今的形式,固然是尹家需要她嫁入永定侯府,来为宫里的尹纳言和宫外的他们带来利益;但同样的,她也需要尹家这样一个娘家,在她嫁过去之后,做她的靠山与后盾,让她能在永定侯府早日站稳脚跟,然后过上在至少一定范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生活。所以,现在不止是尹家害怕得罪她,她也同样害怕得罪了他们!

  不过,既然机会都送到她面前了,——前阵子她还在想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尹老太太痛快且不生疑的将梁妈妈璎珞母女及珊瑚一家的身契都一次性给她,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了,她当然要好好把握。

  “去把珊瑚和蓝琴都叫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们!”

  吩咐完白书,瞧得她掀帘离去之后,孔琉玥低下头,再次认真仔细的看起那张任妈妈送来的单子来。看完之后,她忍不住再次在心里叹道,怪道人常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呢,想她那个便宜爹不过一从四品知府尔,却攒下了这么多的家产,千百年来那些读书人拼了命的进学赶考乃至衍生出“范进中举”那样的闹剧来,也就不难理解了!

  白书很快领着珊瑚蓝琴进来了,屈膝行礼后,白书先道:“姑娘,人齐了!”

  孔琉玥点点头,吩咐她们在身侧的小杌子上坐了后,方低声说道:“你们三个是我屋里的主心骨,现在,我有一件事要与你们商量!”顿了一顿,“这件事,我暂时不想让第五个人知道!”言下之意,是让她们别告诉其他任何人!

  三人见她满脸的肃然,忙都点头道:“姑娘放心,我们理会得的。”

  孔琉玥又点了点头,视线缓缓扫过珊瑚与蓝琴的同时,将方才之事简要说了一遍,末了低笑道:“我正愁寻不下合适的机会呢,想不到今儿个机会便自个儿送上了门来!”

  珊瑚蓝琴听完她的话,也是忍不住像先前的她与白书一样,都高兴的笑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太好了,有了这个机会,姑娘便可以不用装病了!”她们两个也瞬间意识到了这张单子的价值!

  珊瑚又道,“十年前三老爷已经在掌管府里的庶务了,三太太手里能有这样的单子,倒也不足为奇,显见得这张单子是真的!”

  之前她们主仆几个曾一度为如何能将身契顺利要到手而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其中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孔琉玥装病,那样一来,尹老太太为了让她宽心,自然会不吝于答应她任何要求。但是,装病毕竟有利更有弊,其中最大的弊端,便是怕消息传到永定侯府和晋王妃的耳中,让这桩婚事再生变故,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主仆几个其实都是不赞成用这个法子的。

  所幸如今有更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了!

  迎上几个丫头满脸的喜色,孔琉玥又沉吟了一回,才又道:“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眼下毕竟才五月,离九月……那一日,还有整整四个多月,若是现在我便拿了这张东西去老太太那里,万一老太太羞恼变作怒,致使事情再生枝节,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因此我打算,至少等到八月十五中秋节之后再行事,所以现在,我有几件差事要你们去办!”

  看向珊瑚,“梁妈妈等了这么久,还没等到我一个准信儿,璎珞虽然来了咱们安苑,心里只怕也一直是七上八下的,安抚她们母女两个的事,我就交给你了,没问题罢!”

  珊瑚忙起身屈膝应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的!”

  孔琉玥的目光就又落在了蓝琴身上:“你跟三太太屋里的茗香关系不错,这阵子多去三太太屋里走走,看看三太太跟三老爷相处和睦不和睦,两位少爷平常又都在忙什么,三太太屋里的人是不是时常出府……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刻回与我知道!”

  尹三太太送了东西来后,心里一定会非常着急,巴不得她立刻就去找尹老太太讨说法,那样她才好紧随其后行事。可问题是,她不会立刻去找尹老太太,怕就怕尹三太太会沉不住气,先于她去找了尹老太太,那样她的目的或许能达成,但后者也自然会知道是谁将那张东西给了她,这也就与她将东西送来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虽然对尹三太太利用自己来混淆尹老太太视线和思维之事有些不爽于心,但孔琉玥想着这毕竟是双赢的事,利用就利用罢,她何尝没有利用她?三房的处境本来就已经够不好了,看在尹三太太为母亲的一片心上,她不想让其再雪上加霜。

  她已经想好,即便将来到了跟尹老太太摊牌的时刻,她也一定会将三房给择干净,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在尹三太太一旦有所行动时拦住她,不要让她赶在她之前,拿了单子去找尹老太太!

  蓝琴忙也起身屈膝应了“是”。

  眼见她两个都领了差事,只自己没领到,白书不由有些急了,“姑娘,那我呢,我做什么?”

  孔琉玥呵呵笑了起来:“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管好咱们屋里上上下下的人和事,让我不至于后院失火就行了!”白书素来稳重心细,但在“敏”字上却要差珊瑚和蓝琴一些,不是很善于与外人打交道,所以她打算从现在起就有意识的培养她掌管院子,以便她们过去永定侯府之后,她好尽快上手,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这几个月在柱国公府连说话声音都不敢大了的憋屈生活,她实在是过够了,而要改变这种现状,就必须要自己手上有权,她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过去永定侯府后,至少在自己的院子里,能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限,便已经足矣。至于多的,她现在还不敢想。

  白书先还有些闷闷的,后一细想,管好安苑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原非一件轻松的事,姑娘既委了她,便是信任她,她当然要做好了,方对得起姑娘这一番信任,也就释然了。

  尹三太太院子里。

  眼见任妈妈急匆匆走了进来,守在门口的小丫头子忙屈膝行礼,恭敬的喊了一声:“任妈妈。”

  任妈妈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眯眯的点头回礼,也没有等小丫头子给她撩帘子,满脸肃然的自己撩起帘子,便大步走进了屋里去。

  她径自去了尹三太太日常居坐宴息的东厢房,却见尹三太太并不在屋里,因忙随意抓了一个路过的丫鬟问道:“知道太太这会子在哪里吗?”

  丫鬟见是她,忙屈膝行礼,笑道:“太太去了两位少爷院里。”

  任妈妈闻言,忙又一阵风似的往后面的院子刮去。

  尹三老爷和尹三太太的住所是一座三进四间的院落,第一进院子做了尹三老爷的书房、会客室和尹三太太的宴息处,第二进做了夫妻二人的卧室,第三进则住了三房的两位少爷,三少爷尹新安和四少爷尹勤安。

  任妈妈到得第三进院子时,尹三太太正满面是笑的与两个宝贝儿子吃着茶果点心说话儿。平常这个时候,他兄弟两个都是要去家学的,今儿个因是端午佳节,学里放假,所以母子三人才得了这么个难得的清闲时光。

  见此状,任妈妈不敢惊动,正要悄声退出去,尹三太太却已看见她了,叫道:“差事都办好了?”

  任妈妈犹豫了片刻。

  尹三太太起身道:“我们回屋去说。”说完转头笑眯眯的吩咐两个儿子,“我先回去了,你们也床上歇会子去,不然晚上没精神。”

  “娘,我们知道了。”尹新安和尹勤安忙齐声应了。

  尹三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吩咐丫头婆子们“好生伺候着”后,方扶着任妈妈的手,回了第二进院子的卧室。

  “怎么样?东西交给孔丫头看了吗?她看了之后,是个什么反应?”一回到卧室,尹三太太便屏退了满屋子的下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任妈妈先给尹三太太斟了一杯茶,方压低了声音道:“东西已经交给孔姑娘看过了。不过在那之前,孔姑娘见了太太赏的果子后,说是不敢独享,立时要使人请几位姑娘去,被我以太太也赏了其他姑娘们为由,先遮掩了过去……”

  尹三太太会意,忙扬声唤了大丫鬟兰香进来,“去把晨起舅太太送来的果子,装三份与二姑娘几个一人送一份去。”

  “是,太太。”兰香应了,自去安排去了不提。

  这里尹三太太方又急声问道:“那孔丫头看过东西之后,是个什么反应?”

  任妈妈于是低声将之前自己与孔琉玥说的话,并孔琉玥说话时的表情,一五一十学了一遍,末了皱眉道:“虽说孔姑娘说她‘知道该怎么做了’,据我看来,短时间内她未必会如咱们的意,去找老太太要一个说法。她就算真要去找老太太要一个说法,只怕也会等到出嫁前夕,不然在这期间若是再生出什么变化来,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惹恼了老太太,可就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尹三太太想了一回,方有些忿忿的道:“那个丫头也真是没胆量,她也不想想,两家连婚期都定了,这期间还能再生出什么变故来?”说着泄愤一般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

  将那张单子送与孔琉玥,固然有向她示好,希望她能在以后得势后多照拂三房一二之意,但尹三太太更主要的目的,却是希望能借她拿了单子去找尹老太太要说法之举,混淆一下尹老太太的视线和思维,让后者不至于疑到他们三房头上来,以为这张单子是出自于三房;然后她再拿了自己手上的备用单子去找尹老太太要求分家,后者虽有可能仍会动疑,但毕竟无凭无据,也就奈何不了她了!

  她虽然满心想分家,却并不想跟府里尤其是尹老太太把关系弄得太僵,不然尹老太太作为婆婆,要磨搓起她来,还是有很多法子的。再者,三老爷如今并无官职在身,还得仰仗两位兄长与他谋个职位呢。

  尹三太太这个主意不能说打得不好,一旦事情真如她所预期的那样发展了,饶是她利用了人,人还会念着她的恩情,以后会报答于她,端的是既得了名声又得了实惠。

  只可惜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孔琉玥已非彼孔琉玥了,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找尹老太太要什么说法,或是将那些银子给讨回来,她只想顺顺利利的出嫁,然后好早日见到她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夏若淳,也就是韩家大小姐韩青瑶而已!

  任妈妈动手给尹三太太续了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要我说,孔姑娘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倒也无可厚非,老太太和大老爷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而且现在,两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亲家,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孔姑娘这会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两家也已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了,焉知老太太和大老爷不会釜底抽薪?太太不妨听我一句,且先什么都不要做,只管盯着安苑那边的动静,若是孔姑娘有什么打算,相信最迟在她出嫁前夕,一定会有分晓,到时候咱们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尹三太太沉吟了半晌,方面有几分不甘又有几分无奈的叹道:“也只好如此了,横竖多的日子都已熬过去了,还怕再多熬这几个月不成?就依你说的,且先等到过了九月再说罢!若是到那时孔丫头那边还没有反应,说不得我们也只能另谋出路了……”

  咬牙发狠道,“不管怎么样,今年之内,我是一定要分家出去单过的,过了年新哥儿可就虚岁十一了,这几年在家学又什么都没学到,再不请了西席在家里痛补两年,过了最佳的进学年纪,他这一辈子,可就真是毁了!”说着已是红了眼圈,若是只有他们两个老的,必须待在府里一辈子仰人鼻息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还有两个小的,她既然生了他们,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重复他们老子的旧路,仰人鼻息,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任妈妈从尹三太太还待字闺中时,便一直跟着她,二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对她这些年来的委屈都看在眼里,自是很能理解她的心情,闻言不由亦红了眼圈,片刻方哽声道:“太太且放宽心,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申时二刻,孔琉玥刚午睡起来,就有尹老太太使丫鬟过来传话:“老太太说晚上早些开席,等散了席后,大家好看烟火,请孔姑娘早些过去呢!”

  “嗯,知道了。”孔琉玥应罢,打发了她离去,简单梳洗了一番,便换好衣服,被众丫鬟簇拥着去了慈恩堂。

  不多一会儿,众人便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再一会儿,又闻得丫头唱:“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来了!”

  除过尹老太太以外的所有人,忙都站了起来,霍氏则忙忙要避到屏风后面去。

  尹老太太见状,因笑道:“都是自家爷儿们娘儿们,又是大节下,就不必忌讳那么多了。”

  霍氏闻言,方留了下来。

  就见三个长相颇为相似,分别着玄青、靛蓝和石清色袍子的中年男子,鱼贯走了进来,然后齐齐向尹老太太行礼:“见过母亲,祝母亲福寿安康,万事顺意!”

  “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母子,讲这些个虚礼作什么!”尹老太太满脸是笑,看向三个儿子的目光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尹大太太忙领着众人上前见礼,三位老爷先受了,尹二老爷和尹三老爷忙又上前给尹大太太还礼,一时间屋子里是请安问好之声不绝,热闹得不得了。

  等到大家都厮见过了,又有丫鬟报:“几位少爷来了!”

  当下又是好一番厮见,众丫鬟也是络绎不绝的上茶上点心,原本十分宽敞的屋子,很快便显得拥挤喧嚣起来。

  在众人行礼问安的过程中,孔琉玥虽然一直跟着大家动作,实则心思却大半放在了观察尹三太太上。

  尹三太太乍看之下与平常并无什么两样,依然打扮得光彩照人,将尹大太太和尹二太太的风头都抢了去。但只要认真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很飘忽,时不时还会发一下愣,抑或是趁孔琉玥“不注意”时,飞快的觑她一眼。

  孔琉玥心里就有了底,看来尹三太太听完任妈妈转述她的话后,一多半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不过是想进一步求证一下罢了。她索性在她又一次看过来时,微微冲她点了一下头。

  尹三太太就触电一般,猛地偏过了头去。孔琉玥不由有些好笑,她干嘛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这可是双赢的事,她又不会怪她!

  念头闪过,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外甥女儿之前病了那么些日子,如今可大好了?”

  孔琉玥回过神来,就见右首第一个位子上坐的男子正看着她,一脸关切的样子,显然刚才的话,正是他问的。

  她忙凝神答道:“回大舅舅,琉玥已经大好了,多谢大舅舅关心!”感谢封建社会“长幼有序”的制度,让她得以仅凭三人座次的顺序,便能在第一次见他们时,清楚明白的分出他们谁是谁。

  尹大老爷听说,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他长得跟尹淮安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他的轮廓要稍显粗犷一些,不似后者那般俊秀,且下巴上多了一圈胡须罢了。

  他顿了顿,又捋须道,“想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你舅母们,丫头婆子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你舅母们,你要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在自己家里,万不可生分了!”

  孔琉玥嘴上一一应了,心里却对这些场面话很是不以为然甚至是嗤之以鼻,他若是真关心她这个“便宜甥女儿”,就不会私下侵吞了尹鹃留下的财产,也不会任由自己的老婆那样对她了!

  接下来尹二老爷和尹三老爷也依次表达了一下他们对外甥女儿的“关心”,孔琉玥仍然恭敬的答了他们的话,即便心里早已不耐至极。

  好在很快就有人来回:“宴席已经齐备了。”

  众人方鱼贯去了慈恩堂的正厅。

  就见厅里早已列下了桌椅,又用一架大围屏隔作两间,凡桌椅形式皆是圆的,特取团圆之意。

  尹老太太不用说坐了上面居中的位子,左垂首依次是尹大老爷兄弟三个,右垂首则是尹淮安兄弟五个,但也仅仅只是坐了半张桌子而已。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喜欢热闹,尹老太太也不例外,见屏风内外两张桌子都只坐了半桌人,便有些不自在,叹道:“常日倒还不觉人少,今日看来,还是觉得人少了些!也罢,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避讳那么多了,且把这屏风撤了去,大家都坐一张桌子罢。”

  忙有婆子上前将围屏给撤了去,尹淮安兄弟几个则忙一起出座,先尽尹大太太等人坐了,又尽尹敏言姊妹等人也坐了,方在下方依次坐定。

  尹老太太方满意的笑了起来,“这样看起来好多了。”又命虚座在侧的霍氏,“开席吧!时候不早了,等会大家还要看烟火呢!”

  霍氏便忙指挥丫头婆子们上起菜来。

  待得尹老太太举了酒杯,领着大家都满饮了第一杯后,大家便都举了箸,开始吃将起来。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抱子不抱孙”,作儿子的大抵都怕作父亲的,因此满桌子小一辈的都显得有些拘谨,连年纪最小的五爷尹念安也是规规矩矩的,一句话不敢多说。原本该热热闹闹的一餐饭,也吃得稍显沉闷。

  好容易吃完了饭,大家移至西边花厅喝茶。

  眼见众孙男孙女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尹老太太因笑撵尹大老爷兄弟三个道:“你们兄弟且去罢,外头还有那么清客相公们候着呢,也不可轻忽了他们;况你们在这里,他们姊妹也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你们散了,再让我和他兄弟姊妹们乐一回,也好歇着了。”

  尹大老爷闻言,只得赔笑领着尹二老爷和尹三老爷退了出去。

  就有粗使婆子上前,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摘起窗格门槅来,然后不知是谁一声令下“点起来”,满天星、九龙入云、一声雷、飞天十响……等各式爆竹便飞入空中,绚烂至极。

  孔琉玥从来不知道古代的烟花也能绚烂到这个地步,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走出了屋子,走到了廊檐下去,……也不知道夏若淳得知了她的下落没有?她现在是不是也跟她一样,在同一片天空下,欣赏着这满天的花雨?她现在又是不是跟她一样,也在想她呢?

  尹淮安趁众人都不注意,悄悄从花厅的侧门踱出来,踱到树荫下,正好就看见了孔琉玥美不胜收的侧脸。

  双脚也似是忽然有了自己的意志一般,不由自主便朝着那抹倩影,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表妹……”

  孔琉玥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却听得身侧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回过神来循声一看,却见声音的主人竟是尹淮安。

  因着之前尹淮安在尹大太太面前为自己出头之事,让孔琉玥先前对他的厌弃鄙薄之心淡了不少,这会儿见他走进来,倒也并没有掉头就走,而是矮身福了一福,淡声打招呼道:“大表哥。”语气客气而有礼,既不显得冷淡,也不绝无亲热。

  但对尹淮安来说,她这样的态度,已经足以让他高兴了。他原本还以为,经过之前他负了她,又经过前日他母亲算计了她这两件事,她心里一定恨极了他,不然刚刚在厅里坐席时,她也不会从头至尾没看过他一眼,眼里只当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存在了,却没想到,她还愿意搭理他,还愿意跟他说话!

  “表妹!”尹淮安从神情到声音都很激动,“我以为你一直怨着我的,再想不到你还愿意跟我说话……之前都是我负了你,都是我对不起你,你竟然还愿意理我……我有很多话想要与你说……”

  “大表哥,都是自家骨肉亲戚,琉玥又岂会不愿意跟大表哥说话?”孔琉玥见他越说越激动,想着厅里廊下都有那么多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看见了他们,为免横生枝节,不得不出言打断了他,“但只男女有别,且大表哥如今已有了大表嫂,琉玥也已经……,瓜田李下的,有什么话,大表哥不妨厅里去说。”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给她的话作证似的,一个满天星忽然伴随着一声脆响腾空升起,霎时将他们所站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几道视线同时射过来,但很快又躲躲闪闪的移了开去。

  孔琉玥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道了一句:“大表哥,且容琉玥先行一步了。”转过身便欲进厅里去。

  方走出两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极细又似压抑了极大痛苦的叹息:“你果然还是怨着我的……也罢,原是我负了你在先,你怨我也是我自找的,此生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了……我只盼,只盼你以后能过得好,事事都能顺心顺意,能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到头,此生也便无所求了……”

  这样肉麻“穷摇”的说辞,若是放在之前,孔琉玥是一定会嗤之以鼻的,但今儿个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番说辞,竟让她越听心里越酸痛,明明不想流泪的,泪水却如绝了堤一般,忽然泉涌而出,怎么忍也忍不住,几乎就要忍不住哭出声了。

  同时身体也似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也动不了了。

  孔琉玥心里有几分慌张,又有几分明了,一定是因为前身对尹淮安的感情太深太浓,如今即便人已经逝了,爱恨却不肯就此放下,所以才会引得她不由自主的想流泪,这根本就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不是她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

  她听见自己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轻轻说了一席她压根儿没想过会出自于她之口的话,“表哥,你的苦衷我都明白,你也是不得已……我已经不怨你也不恨你了!但只到了今天,一切都已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你希望我以后能过得好,我又何尝不希望你过得好?大表嫂是个好的,能干稳重且不说,又得老太太和大舅母喜欢,有她伴着你,以后我也放心了……这辈子我们有缘无分,我只盼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这样,最好是连遇见都不要再遇见了……”

  这是自打自己成亲的消息在府里传开至今大半年以来,尹淮安第一次听到孔琉玥用曾经只专属于一人的温柔语气与他说话,——当然,他并不知道,此孔琉玥已非彼孔琉玥了,其欢喜激动,自是不必说,几乎就快要喜极而泣了。

  奈何噏动了几次嘴唇,却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惟有痴痴的望着眼前的人儿罢了。

  理智告诉孔琉玥,她该即刻拔腿走人的,她已经看见不止檐下的丫头婆子们在向他们这边张望,连坐在廊下太师椅上的尹老太太和旁边侍立着的尹大太太霍氏等人也在朝这边看了,她要是再不走人,她们只会越发将她恨到骨子里去。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她已完全失去了行动力,她的大脑还是能思考,然而她的手脚,却比刚才还要僵硬,她浑身上下除了眼珠还能动之外,其余任何地方都再动不了了!

  眼见忽明忽暗光芒下尹大太太的脸已黑得堪比锅底,霍氏的脸则已白得毫无血色,孔琉玥真是恨不能此刻地下能忽然裂开一条缝,让她掉进去!

  地上当然不会忽然裂开一条缝让她掉进去,不过,一直侍立在尹大太太身后的尹慎言忽然走出人群,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欢快的说道:“大哥哥,孔姐姐,知道你们一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说了这么久的体己话儿,也该说完了罢?且过来同大家一道看烟花罢,才二姐姐还同大嫂子说,此情此境,应当赋诗几首以应景呢!”

  说着亲热的挽了孔琉玥的手,拉着她往人群方向大步走去。

  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和微微的刺痛之感,终于让孔琉玥如被解了穴一般,蓦地清醒过来,手和脚也终于恢复了自由,她不由感激的看了尹慎言一眼。

  就见尹慎言也正拿饱含担忧和关切的眼神看她,见她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呆呆的,身体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僵硬,脸色亦好看了几分,暗中松气之余,遂放轻了手上紧攥着她手的力道,并微皱眉头探寻般冲她点了一下头,意思是问她现在好些了吗?

  孔琉玥会意,也冲她点了一下头,又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手挽手的与她一道,慢慢的走到了人群当中。

  迎接她们的是众人或愤怒或疑惑或幸灾乐祸……总之就是很复杂的目光,尤其尹大太太,眼里更是几欲喷出火来,颤抖着嘴唇几次都想要开口说话,无奈却几次都接触到尹老太太射过来的严厉目光,只得暂且作罢。

  彼时尹淮安也已回过了神来,情知自己又因一时忘情而给孔琉玥添了麻烦,想了想,强压下满心的波动,索性换上一脸与平常并无二致的温雅笑容,也大步走了过来,冲着尹敏言道:“才我也正同孔妹妹说今儿个这烟花倒好,很该据此作几首诗的,想不到二妹妹也有这个想法,咱们兄妹几个,可真是心有灵犀,也不枉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谊!”

  三言两语,便将刚才与孔琉玥单独说话的情景,定义为了二人是因为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谊,所以感情与亲兄妹一样深厚,所以才会一起讨论诗作,却是看也没看旁边脸色惨白的霍氏一眼。

  尹敏言心里虽然不若母亲和嫂子那般气恼,对尹淮安和孔琉玥也是不无怨言的,当着一家子上下的面儿就那样,让大嫂子的脸往哪里搁?

  但她原便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知道事情一旦闹开了,孔琉玥固然没脸,自家大哥的名声也好听不到哪里去,到头来损害的还是自家的利益,现既闻得尹淮安这么说,也便顺势大说大笑道:“可不是,都是一块儿长大的亲兄弟亲姊妹,岂会连这点子默契也没有?”

  尹老太太便也笑道:“知道你们兄弟姊妹素来亲密,既这么着,也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们这些老背晦了,且叫了你其他几个小兄弟,一块儿玩去罢,难得今儿个大节下,便是玩得晚一会子,也不妨的!”

  又吩咐尹淮安和霍氏:“你们两个是兄弟姊妹们中年纪最长的,那些小的可就交给你们了,记得别拘紧了他们,但也不可让他们玩得太忘形,也别叫他们拌嘴。”

  尹淮安和霍氏忙应了,领着一众兄弟姊妹们,被众丫头婆子簇拥着,浩浩荡荡的园子里顽去了。

  孔琉玥有意走在中间一个不显眼的位子,暗中将方才之事又过了一遍,不由在心里叹道,泰山压顶尚面不改色,并且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给漂漂亮亮的揭了过去,尹老太太可真是一个厉害人!

  晚上回到安苑后,孔琉玥第一件事便是命白书准备一些香烛纸钱去。

  白书以为她是要祭奠孔庆之和尹鹃,乃劝道:“都这会子了,姑娘便是要祭奠老爷太太,也大可等到明儿个再祭奠亦不迟啊,相信老爷太太泉下也知,也是一定不会怪罪姑娘的。”

  孔琉玥倒是没想那么多,听她这么一说,索性将错就错道:“既是祭奠,自然要选在正日子方显诚意,明儿便不是端午了,到时候再祭奠,也没什么意义了!你且准备去罢,不必太繁琐,只要意思到了即可。”

  白书听如此说,只得领命去了,不多一会儿便抱着一堆香烛纸钱,领着两个抬着小几的小丫头子回来了。

  当下又是一番忙活,等到一切都收拾停妥后,孔琉玥于是将所有人都打发了,轻轻跪到正对着窗户摆放的小几前,虔诚的点燃一炷香,然后暗暗在心里道:“琉玥,我明白你的委屈和不甘,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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